2015年1月17日 星期六

十年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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把兩塊蓮霧塞進嘴巴後,客廳的電話突然響起,直覺認為是老爸打的,現在大家都用手機了,還會打家裡電話的大概就幾個人而已。急促的鈴聲讓我沒時間先將口中的食物吞下就匆匆忙忙接起,話筒另一端傳來陌生的聲音:「請問劉月香在嗎?」

我頓了頓,好久沒聽到媽媽的名字,幾年前偶爾還可以在信箱中看到要給她的信函,大多都是股東的會議通知,或是工會的保險信件等等,最近也幾乎都沒有了。趁著停頓的空檔,我拼命咀嚼左臉頰的那塊蓮霧,試圖先將它解決掉。

「請問你哪裡找?」
「我叫劉桂花,是她認的乾妹妹。」

在腦海中搜尋對這個名字的記憶,我不曉得媽媽有個乾妹妹,但似乎小時候有在家中的電話簿看過這個名字。(所以「桂花」這兩個字當然就是我從記憶中揣摩了)

「你好,嗯,我媽媽她已經過世了。」左頰裡的蓮霧剛吞下去,從口中擠出這個令人惋惜的消息。談起母親的死訊我沒有特別覺得傷感,不過嘴中塞滿食物邊講出這樣嚴肅的事情,覺得自己當下有些滑稽。

「啊!什麼時候的事?」對方小小地驚呼了一聲,雖然沒有太戲劇性的變化,但從她的聲音和口氣可以聽出情緒中微妙的不同。媽媽是在我高二那年過世的,還記得很清楚是在校慶隔天,算算有幾年了呢?日子過得一如往常,沒有特別去注意時間停留的痕跡,看著牆上母親的遺像,在腦中運行簡單的加法作業。

「差不多有10年了吧。」10年,沒想到已經這麼久了。右頰裡的蓮霧也被我消滅完畢。

沒有太多時間感嘆,話筒另一端隨即傳來關切的聲音,我跟她大概說了一下媽媽是怎麼去世的,聊了幾句才知道她是媽媽以前的同事,曾經來過家裡一次,已經很久沒聯絡了。我想起媽媽過世的那天早上,爸爸叫完救護車後下樓去等,我接著打給外婆,電話是舅舅接的;辦喪事的時候聯絡了溫阿姨和小傅阿姨她們,都是媽媽的好朋友,沒想到還有個乾妹妹,沒能讓她在第一時間知道,我多多少少有些遺憾和歉疚。

「很難過啊。」她說。

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,不曉得是什麼契機讓她興起打這通電話的念頭呢?斷了很久的聯絡,她應該很期待能聽見乾姊姊的聲音,但落空了,不是因為撥的號碼是空號,也不是因為剛好不在家,而是永遠沒機會了。

我還猶豫著該說些什麼,想要多聊兩句,不過當下的一陣靜默彷彿催促著為這樣有點尷尬的狀態畫下休止符,簡單寒暄後她便掛了電話。「喀!」聽到話筒掛上的聲音,彷彿撲滅了幽暗中的一盞燭火,那種感覺很奇妙。媽媽就像是維繫關係的橋樑,還記得以前常常帶我們去內壢找溫阿姨,溫氏兄弟也就成了我們的兒時玩伴之一,哥哥大我一歲,弟弟大我妹妹一歲,到他們家就是下棋、打籃球和玩紅白機,還有每次都期待著能見到一隻叫Henry的瑪爾濟斯,也讓那時的我興起養寵物的念頭。

他們一家人的臉孔如今在我心中只剩模糊,但溫阿姨和溫叔叔的形象大概還可以描述一下,就像蠻牛廣告的男女主角,一個豐滿並有著爽朗的笑聲,一個高高瘦瘦看起來就像溫馴動物。最後一次跟溫阿姨通電話,她那時也受病魔摧殘剛開完刀,說話沒辦法像以往一樣口齒清晰。之後似乎再也沒有任何往來的理由,母親走了也順便把一些東西給帶走了,那些本來就是屬於她的,而我們沒有珍惜的。

另外有感觸的是跟外婆那邊,平常和妹妹兩個人忙於工作和外務 ,也只有逢年過節回去看看,每次都會被唸說「怎麼都沒有想阿嬤!」我們也只能笑笑帶過,邊提醒自己以後要多注意。媽媽過世後雖然不願意承認,但在時間及空間的催化下,交集少了,關係也就淡了。行文至此,我立刻打了通電話給外婆,她對外孫說的第一句話是「你好」,讓我有些哭笑不得,這樣的生疏我真該負點責任。

突然想到應該問一下劉桂花的聯絡方式,才有機會聽聽以前她和媽媽的一些故事,而翻了幾個抽屜,怎麼樣也找不到那個小時候曾見過的藍色電話簿。突然想起一些人,一些曾經還不錯但後來沒有聯絡的人,有道歉還沒對他們說、有感謝還沒讓他們知道,以及早就忘得一乾二淨關於生氣的原因,越想越多遺憾。

人生中的每個經驗,不管好的壞的到最後必定有所關聯,一切都是安排。至於那些不斷在心中摩擦的遺憾,就只能先任由它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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